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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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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6章

黎明到來,山間起了一場濃重的大霧,水汽附著在植物葉片上形成細密的小水珠,然後順著脈絡匯聚、凝結、流淌、墜落……像雨一樣匆忙,滴滴答答地砸向大地表面。

鳥鳴聲刺破清晨的寂靜,晨曦的光芒照耀萬物,推開紙門,清新的綠色與涼薄的空氣令人耳目一新。

站在長廊裏的果果還一副沒睡醒的模樣,小手捂著嘴,不停地打哈欠,還站著伸了會懶腰活動筋骨

——能夠睡到自然醒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啊!

雖然今天確實起得有點晚,但是像他這樣沒有任務需要做的孩子,偶爾睡一會兒懶覺也不過分。果果一邊呼吸著新鮮空氣,一邊推卸似的亂想一通。

平常這個時候會做什麽來著?刷牙、洗臉、換衣服、吃早飯,然後出去玩……

其實,第一件事應該是先看到魏爾倫和蘭波,才對!

今天醒來時,果果沒見到魏爾倫和蘭波,只是看他睡得安穩去準備早餐了,又或者正在換衣服之類的事情。

但很快他又想到了自己,他已經兩天沒有過一個順暢的睡眠了,前晚是牙疼,昨晚是牙疼加做夢……以魏爾倫那種敏感的性格,大概感到擔憂了吧?

明明只是一點小事情,但稍微超出了一點常理,多疑多慮的同位體就會變得比他本人還要小心謹慎。

自己又不是什麽脆弱的溫室花朵,真讓人無奈啊!

差不多快10分鐘了吧,這真難得,居然還沒有出現。

僵硬的四肢舒展得差不多了,果果走回房間,他猜:那對形影不離的搭檔是有新的小秘密了,他們在說悄悄話吧。

胡思亂想的孩子下意識地逃避昨晚那個讓他悲傷的夢,無論夢中的母親多麽讓他難以忘懷,對方無限包容的愛已經離他遠去。而他又怎麽能肯定自己才是對方口中深情愛護的孩子呢?

雖然他也很想不著痕跡地遺忘掉自己的煩惱,可這並不是想屏蔽就能屏蔽的,更不是轉移註意力就可以輕松忽視的感情。

魏爾倫和蘭波清晨出去了一趟,他們帶回來早餐。

而果果也已經換好衣服了,他正抓著頭發,睡衣已經換了下去,穿上了行李箱裏拿出來的幹凈衣服。

淺色亞麻質地外套,白色內襯,淺色牛仔褲,白色襪子。

聽見流水聲,魏爾倫擡腳走向洗漱間,優雅動聽的男聲隨之響起,“我們帶了餛飩和魚面,弄好了嗎?”

蘭波臉上掛著溫和不失風度的淺笑,他正取出食盒裏的湯碗勺筷。

這裏的魚面很好吃,就是分量太少了不夠填飽他們的肚子,所以他買的份數有點多。

“馬上就好,你們先吃。”果果看了眼鏡子裏神采奕奕的自己,他把頭發紮成了低馬尾造型,松松垮垮地垂在腦後。

和魏爾倫、蘭波相比,他的手藝有點糟糕。

走進洗漱間,魏爾倫看到這一幕有些忍不住想笑,馬尾有點潦草,像是趕著去上學結果只能匆匆忙忙地綁一下。

他走上前,來到果果身後提醒道:“歪了,而且……感覺多走一會兒就要松散了,我幫你重新梳一個吧!”

果果聳肩,一副這有什麽大不了的表情,說:“我覺得不會散,而且我還可以紮起來。”但他也沒有拒絕魏爾倫接下來的行為。

骨節分明的手指解開皮筋,拿起洗漱臺上的寬梳子,擡手重新梳理一遍那頭燦如朝陽的卷發。

“兩側要編一下,收一下你長長了的劉海……而且你的頭發現在有點多,全紮起來時間久了,頭皮肯定會疼的,高度不能太高。”魏爾倫動作輕柔,他在整理這些細節方面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。

幾分鐘後,魏爾倫用一條青藍色絲巾系住發辮交匯處,目光凝在果果的後腦勺上。

果果只能看到他微垂著眸子,專註而又溫柔的模樣,雖然青年面上已經覆蓋了偽裝的顏色,但有些美好的本質卻從細微之處流露出來了。

他暗暗地想到——那些討厭魏爾倫的人,本質上是嫉妒他身上優點的人。

氣氛溫馨,蘭波走進來瞧了眼,臉上的表情很是滿足。

他沒說什麽催促的話,又走了出去,再等一下就可以一起吃早餐了。

指尖勾著絲巾在長發間穿梭,巧妙地用兩側的長發壓住了其餘的地方,墜著長尾的蝴蝶結看起來既美觀又結實,也不會影響果果萬一想戴遮陽帽。

慢條斯理地拽著發辮的松弛度,魏爾倫完成著最後的調整,看了又看,眉眼之中,散發著精益求精的認真勁頭,像是在完成什麽不容閃失的藝術品。

果果全程配合,看到魏爾倫露出滿意的笑容,他的眼神也柔軟了許多。

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清淺的笑容,撥了一下額前的劉海,頭發量沒減少反增多,新長出來的細軟頭發絲頂替了之前可以修剪的劉海,側面說明以後絕對不會有禿頭煩惱。

但如果盛夏來了,他在外絕對會很悶熱,盡管是歐洲的夏天不算太熱,也要提前考慮一下。

果果一邊拉著魏爾倫往外面走,一邊談論:“我覺得我可以去剪一下頭發了,或許該打薄一點,不然到了夏天我該怎麽辦呀。”

“都可以,反正等到冬天都會長出來。”魏爾倫能接著他的話。

果果笑了笑,“冬天狐貍也會爆毛。”

去年冬天的時候,他去動物園看過白茸茸像個雪團子一樣討人喜歡的白狐,結果等到春天,全部變成灰綹綹的尖嘴瘦狐了。

魏爾倫想到了夏天黑皮、冬天白皮的北極狐,他可不認同自家孩子是那種顏值說跌就跌的犬科動物。

他保證道:“放心,我們一家人都很好看,沒有醜的可能。”

這話引得蘭波笑了起來,他附和著誇了誇二人,又忍不住擔憂一下中也和果果的身高,前者已經16了,後者最多九、十歲,都是發育的關鍵時期。

飯後找樂子,青山綠水,踏青、爬山、偷聽小妖怪的八卦……人生不亦樂乎。

對於昨晚的夢,果果什麽也沒有多說,他依舊像往日那樣悠閑,在山裏尋寶似的探索秘密。

清澈見底的小溪旁邊,一大片青竹隨風搖曳,叮咚聲與沙沙聲交織,奏一曲明快舒暢的小調。

路過時,果果停頓了片刻,觀察到這裏的竹子筆直,但已經爬了一上午的山,蘭波也累了。

三人回去,吃過午餐,休息了許久。

果果一直想著,午睡時他做夢夢到自己在擦一根暗紫色的竹簫,通體筆直、纖長堅硬的質感給人一種紫黑色漆器的流光錯覺。

醒來後,他拍了拍自己額頭,心裏說不出的渴望,摸了摸類似笛、簫的東西,覺得差太多手感。想了又想實在有些心癢,頓時萌發了用竹子做樂器的心思。

——如果有那麽一根竹簫在手,一定很適合在關鍵時刻用來打人。

果果不知為何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想要得到一支長簫,

沒有拖延,果果心裏有了決斷就要去實施。

他立刻和魏爾倫、蘭波說了一聲,在蘭波的電腦上網看了竹子選料的細節。

而蘭波和魏爾倫雖然驚詫於他忽如其來執著,但又覺得這沒什麽,估計是那些武俠書影響的。

——這也算是遲來的童心吧!

於是,這對搭檔完全忽視了果果可怕的武力值加持會帶來多嚴重的後果,一左一右認真地問他想要什麽樣的。

果果直言道:“黑紫皮,堅固耐用,音色好,能隨便放。重點是手感好!”

蘭波在他專註時直接發郵件給織田作之助,讓他調一下古典樂器的庫存,如果有符合以上條件,快遞郵寄給他。

魏爾倫撐著下巴,一言不發地看著眼眸閃著靈動光彩的果果,他要不要也去學點管弦樂器。

*

午後的陽光有些毒辣,果果和魏爾倫走在生機盎然的竹林間卻覺得涼爽宜人。

光影斑駁,浮動的光暈游離在他們身上,滑過泛著暖意的長發,落入澄澈明亮的眼眸,又穿透指尖的縫隙,接著下一抹暗影到來之際,飛快地逃走。

對著竹子看得無比仔細的果果走走停停,他指腹已經黑了,摸竹子摸黑的。

魏爾倫找了找時機,問出心中疑慮,“果果,最近有做夢嗎?”

該來的還是會來,果果乖巧點了點頭,“我也不記得夢到什麽了,但感覺有些難過。”語調輕柔地告訴他。

魏爾倫心裏一沈,目光猶豫,輕聲詢問道:“果果,你怕嗎?”

“如果我不只是我,那麽我會是誰呢?”果果定住腳步,自問自答道:“反正也不可能是黑之十二號了……要是忘了你們,你們也不會放棄我,肯定會重新認識我,想想也沒什麽可怕的了。”

魏爾倫手指尖輕輕顫抖了一下,他一時無法回答,黑之十二號的蔭翳籠罩著死亡的氣息。

“我總要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啊!”果果轉過身,臉上露出明亮動人的笑容。

他踮了踮腳,湊近了看魏爾倫深沈的眸光,鏗鏘有力地說道:“而且!丘比它和我約定了下次見面,我也期待它到時候會對我說些什麽呢!”

及腰長發蕩漾著優雅的曲線,風一吹,發絲隨風飄揚又飄逸落下,陽光折射出來如詩如畫般的絢麗。

魏爾倫不由想起那個跑掉的丘比,“它不是個好東西。”

“它不是個東西。”果果糾正了一下青年的用詞不當,“這點可以確定。”

魏爾倫眉頭一皺,“這不是重點。”

“重點是我怎麽想,我願意怎麽活,至於我是不是我,你難道發現不了嗎?”果果扶著一根竹子,手指敲了一下竹節,安撫情緒道:“放心!你會有答案的,我也會有答案的,再不濟也有蘭波先頂著。”

說得魏爾倫有些摸不著頭腦了,他感覺自己被繞進去了,“你總能說服我安心去面對生活。”

“別想那麽多,想太多容易變老。”果果轉了轉手中的竹節,“合適,這個手感還可以。”

溪邊清洗竹節時,果果看到一條盯著他們目不轉睛的青魚,攔住魏爾倫撿起竹枝的手。

“人魚小姐,你想吃魚了嗎?”果果直覺感覺是昨天的人魚,試探了一下。

變成一尾普通青魚的笹舟瘋狂游走,心裏狂跳一萬遍,“救命,好可怕。”

回去時特意去了一趟昨天的河岸,果果一直在試他新做的竹簫,嗚嗚咽咽,曲不成調,調不成音,總之是讓人心煩意亂的聲音。

“回去吧……”魏爾倫有氣無力道。

他臉上的表情很木訥,藍色的眼睛黯淡無光,被魔音折磨得有點生無可戀的了,換成別人在吹第一聲鬼哭狼嚎時,他就走了,家人的愛給了自己支撐下去的勇氣。

現在,他堅持不下去了。

報個音樂班吧!

果果找了很久的音調終於在魏爾倫動了要扛他走的心思時,發出了正常甚至穿透性的悠揚音色。

柔軟的指腹有節奏地在竹簫孔洞上起伏,音色渾厚圓潤。初始平緩,娓娓道來的憂傷慢慢摻入,堆疊的思念不停滑落幽谷,透著悲涼的情緒,仿佛在隔空訴說無法傳遞的哀愁。

曲風從緩轉淒切,嗚嗚咽咽像是有人在迎風垂淚,感情破碎得拼也拼不起了……只能叩問茫茫天地。

在魏爾倫沈浸其中時,平靜的河面冒出一個令人熟悉的腦袋,深深地看著他們。

嗚咽慢慢變得越來越輕,音調悠悠蕩蕩,伴著沙沙作響的風聲,鳥入朝林清越的啼鳴,低沈的音色裏慢慢生出從容淡然……

心無旁騖的果果吹落最後一個音符,他朝久久不能回神的魏爾倫擡了擡下巴,神色驕傲,聲音卻有些沙啞道:“我果然是個天才!”

魏爾倫緊抿著唇,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,幹巴巴道:“能再吹一遍嗎?”眼睛裏滿是震驚的心情,心裏懊惱沒有錄下完整的曲譜。

那一瞬間感覺世界崩塌了,果果楞了一下,快速收起自得的情緒,拉著魏爾倫趕緊回去,“好了,你讓我看清我自己了,我不是天才了。”

再吹一遍,哦!多麽可怕的要求,他絕對不能重新即興發揮,打死也不能。

河裏的笹舟楞了片刻,最後黯然離去,“你們到底想做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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